如果没读过《百年孤独》,是绝不会做色彩冲击感如此强烈的梦的。梦里,迎面矗立着一个奇特而生动的村庄,几株没有枝叶、与人等高、与腰同粗的怪树参差不齐地杵着,像冷漠围观的人群。夜空压得很低,星星像一个个晶亮透明的雹子,触手可及;夜幕是油画般充满立体感的深蓝色,星光炸亮,像在叫喊。曾经熟悉的黑色的深不可测的夜空,忽然变成藏蓝。我忽然认出了,这个村庄就是马孔多,那耀眼夺目的夜幕正是梵高画笔下的《星空》。
一位朋友忽然把微信名改成“乌尔苏拉”。前阵子她还让我推荐过《百年孤独》译本,问其改名原因,她兴奋地说,《百年孤独》太好看了,并推荐给刚工作的儿子阅读,孩子一口气看完后说了句:“妈妈真像乌尔苏拉”。朋友受宠若惊,无比欣慰地说,这是儿子对她的最高评价。“乌尔苏拉”的确是个令人倍感自豪的名字。没想到一般人都觉得书很难读,他们娘俩竟如此有兴致。朋友说最初觉得人物名字有点绕,往后看就顺了。她还说乌尔苏拉代表着“正能量”,是个顾家甚至有点强势,能镇得住男人的好女人。虽感觉这母子俩对号入座有点可笑,还是被他们真挚的感受打动。是的,“乌尔苏拉”作为母亲的形象,是一座丰碑。几乎每个读者都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母亲的影子,为柴米油盐奔波,在忙碌中老去,像旧煤油灯一样为家族燃烬最后一滴油。乌尔苏拉是人类母亲的化身,像极了我们的母亲和老祖母。
当一个身材高大、七十多岁的陌生老人,拿着一摞小说手稿来找我征求意见,我恍然觉得,他就像《百年孤独》中那个家族第一代创始者老何塞,那个对新事物充满好奇、执着又愚蠢,不顾一切沉迷于妄想中发疯而死的老头。老何塞虽是农民,却痴迷科技知识和新事物,有进取心、有梦想和家国情怀。他第一次见到放大镜,就立刻实验到制造武器上,结果差点把房子烧掉,自己也被灼伤;他用吉普赛人梅尔吉亚德斯送的星盘、罗盘等仪器研究观测星体运行规律变化,最终证明:“地球是圆的,像个橙子”。后来家人不得不把他绑到院子中的栗树上,像豢养动物一样直至死亡。
一位不工作整天宅在家中看书、写作的书友,像极了《百年孤独》中家族第二代奥雷里亚诺上校。上校可以看成小说的男一号,他的孤独一直与自己的野心、孤傲性格和对梦想的困惑纠缠不清,爱情的早熟早衰令他因恐惧而失去了爱的能力。最终为减轻痛苦,他在毁掉和重新打造小金鱼的反复中死去。奥雷里亚诺上校是孤独入骨的人,他刚毅勇敢却不善与人交流,从呱呱坠地时就流露出父亲老何塞那种对事物执着的眼神。
书中有一句话:生命中有过所有的灿烂,终将需要用寂寞来偿还;孤独之前是迷茫,孤独过后是成长。现实和魔幻只隔着一面镜子,我们都是自己的观众,游走于台上台下,拖着孤独的影子。读《百年孤独》,我似乎获得了一种通透的穿越能力,常看到人们从写字楼走进“制作小金鱼的金银作坊”、从喧哗的闹市走进“马孔多”、甚至在“那场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大雨”中煎熬,人们身处其中。
读一本好书,如看作者精心导演的一部大片,无须在意自己是演员还是观众。李诞说“人间不值得”,有的人就信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他还出了一本书辩解。我们都是马孔多的居民,惟有坚持梦想的人,才是永远的主角。(作者系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