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故去已经五十多年了。在我的脑海里,爷爷的音容笑貌早已经模糊不清,唯有他的喇叭声还时常在耳边响起。那喇叭声,或激昂顿挫,或如泣如歌,或高山大川,或小桥流水。他那鼓得高高的腮帮子,那种沉浸在喇叭声中的全神贯注,至今还是难以忘怀。
爷爷从小就喜欢吹喇叭,无论是村里红白喜事,还是平时闲暇,都少不了爷爷的喇叭。那时候,家里养了一头大骡子,家里的农活都少不了它。骡子就是爷爷的贴身伙伴,爷爷便是骡子的跟班。听老人讲,有一年用骡子驮着粪篓往地里送粪,骡子前边走,爷爷吹着喇叭跟在后边。到了地头,他的曲子还没吹完,骡子等呀等呀,可他仍然全神贯注地吹着他的喇叭。骡子驮着粪篓又往回走,他还是吹着喇叭跟在后边。到家一看,骡子身上的粪篓还是满满的,他就又赶着骡子再往地里走。一个上午走了好几个来回,骡子背上的粪篓还是满满的。几个小孩子跟着看热闹,正好被太爷爷看见了。太爷爷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斥。爷爷似乎没听见,仍然吹着他的喇叭。又到了地头,曲子终于吹完了,这才把粪篓里的土肥卸下。太奶奶又好气,又好笑。看到儿子全神贯注地吹着喇叭,也就不说什么了。接下来就是爷爷吹着喇叭赶着骡子前边走,太奶奶跟在后边。到了地里,呵斥着爷爷把粪篓倒干净,太奶奶骑在骡子背上前边走,爷爷吹着喇叭跟在后……
我父亲兄弟五个,爷爷基本不用干什么农活。过些日子就赶着骡子去金口驮一些海货,留点自己吃的,其他的便去赶集卖掉,贴补家用。码头的渔民只要听到那熟识的喇叭声,便会把自己的鱼货留一些,等着爷爷。久而久之,爷爷跟渔民混熟了,每到码头,人们就围着爷爷,要他多吹几首,甚至天色晚了,还会住一晚上。当然了,这一晚上就当是爷爷的独奏表演了,而且还有吃有住,其乐融融。
后来,我们上学了,上了年纪的爷爷也就啥活都不用干了。吹着喇叭,赶个小集,买点吃的用的,悠闲自在。我上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正在上课,老远的地方又传来了熟识的喇叭声。我知道,爷爷肯定是为我送好吃的了。一会,喇叭声嘎然而止。满头白发,颤颤巍巍的爷爷把他用纸包好的瓜果和小点心递进教室的时候,我们漂亮的女老师又惊奇、又无奈,只好暂时给我收起来。而我既害羞,又自豪,关键是哈喇子禁不住地溢出来又赶紧咽下。直到放学了,老师才把好吃的还给我,我们也就急不可耐地吃完了。
好多年过去了,爷爷慈祥和善的形象虽然渐渐地淡去,但是那优美委婉的喇叭声还是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作者系市市立医院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