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原来是防疫站,后来成了家属院,住着十几户人家,大都是一个单位的。
我们家住在南屋,两间,后墙外是过道,没窗户。一年到头屋里与阳光无缘,除了潮湿还是潮湿。见不到阳光,墙也提出抗议,墙皮这边脱一点,那边掉一块,像白晰的皮肤上长出一块块瘢。妻索性买了块的确良花布,把靠床的墙围了半个长方形,既美观又好看。只是不小心碰上围布,就会听到哗啦哗啦的掉土渣声。
院内只一个自来水龙头,水费按人头摊。一到周末,那儿就成了洗衣场,小媳妇、老娘们你一句我一句,格外热闹。先洗的着急忙慌,后洗的争先恐后,不一会儿,仅有的几根共享晾衣绳便挂满万国旗。再有的,就只能回家搬上两把椅子,在自家门前找块空地,搭根竹杆或木棍,充当晾衣绳。
“你瞧,咱住的这个狼狈劲,一天到晚见不了阳光,屋顶还漏雨,嫁给你真是倒了血霉。”妻不止一次发牢骚。
“慢慢来,会好的。”我嘴上给妻画了个大饼,内心里却安慰不了自己,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清晨,看着太阳不慌不忙爬上东屋房顶,西屋窗户上亮亮堂堂,妻每次都投去羡慕的目光。太阳划个弧线,从自己房顶越过,等到下午,又照在东屋门上。
共享的晾衣绳上,只有中午一段时间阳光才肯停留,此地也成了家家户户必争之处。年纪大的睡眠少,起的早,年轻的爱睡懒觉,开门扛着被子出来,常晚了三秋。嘴里嘟囔:“天天晒,也不知给别人一个机会。”
我爱晨练。冬天一见天好,就抢占先机,把被子搭在绳上,将一些阳光抢进被子,装入褥子。晚上钻入被窝,不用热水灌输液瓶子,暖暖的,特别舒服。
更有甚者,起早包揽晾衣绳挂起了全部自家旗,被子、褥子、单子、衣服一起上。邻里之间意见越来越大,矛盾日愈突出。无奈,院里唯一一位领导,一位退位的科长出面协调:“阳光是大家的,属于万物,不属于哪个人。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要互相谦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最后大家达成一致,一三五,二四六轮流,今天这家,明天那家。
两年后,我们搬进了新楼。如今,每次路过,我都要到大杂院看一看,荒芜的院内空空荡荡,生锈的铁丝绳挂满了所有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