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老家扫墓，下起雨来。我和周先生躲进竹林附近的一个小亭子里避雨。 亭子里还有别人，是从前住在巷子里的老邻居，王叔和李婶两夫妻。他们肩并肩坐在一起，吃着时令点心青团。
青团表面的松花粉粘在李婶的嘴角和脸颊上，我们进去时，王叔正用自己灰色外衣的袖子给她轻轻抹去。边抹边说，这么大年纪，还像孩子一样吃得满嘴都是，但脸上尽是宠溺的表情。
那一幕看过去，像一对年轻的恋人，正在春意盎然的山林小亭子里你侬我侬，情意绵绵。一点也不像60几岁的老年夫妻。
李婶见是我，热情打招呼。王叔忙着给周先生递烟。我则羡慕地说：叔叔婶婶的婚姻真幸福，一起生活几十年，还像当年那样恩爱。到底藏了什么秘诀？
李婶一听乐了：“你又逗婶！老夫老妻哪有什么秘诀，还不是一日三餐四季，日子走累了，就一起歇歇；生活平淡了就找点热闹的事情做做；吵架了，想想当时是因为什么原因结婚的。感情变淡了重新谈个恋爱呗！”王叔也附和着说：“谁说不是呢，算起来我追了你们李婶几十年了。”一番话道出婚姻的真谛。
王叔和李婶的婚姻我多少是有点记忆的。王叔在村供销社里做会计，李婶在一家服装厂里做车间组长。两个人经常是双进双出，手牵着手的，按当时的话说很时髦前卫。那时王叔总是很骄傲地说：“我们是自由恋爱，冲破父母阻力结合在一起的，这恋爱谈得惊天动地是不是？”李婶则喝着冰汽水笑着给孩子赶蚊子。
后来也见他们吵架，拿着簸箕扫把打，满巷子骂满巷子追。但第二天起来，又一起挎着包出门上班去了。
90年代的时候，村供销社解散，王叔承包了下来，变成了个体老板。开始经常去外地采购，一去多日，忙碌起来，和李婶聚少离多。李婶的服装厂生意好，她从组长升到车间主任。但她很寂寞，晚间在巷子里乘凉时，眉头紧锁地和年轻妈妈们说：“谈恋爱时多好啊，现在多无聊啊！”那段时间，大家都以为李婶和王叔的婚姻要散了。王叔知道后，把供销社的事情交给了雇请的人打理，下面又招了几个采购。他带着李婶在屋后种了一片花，每天早上摘一朵，送到李婶的梳妆台上。还带她去村里的电影院看电影，也常常去海边散步。我们看见李婶的心情又变得像花儿一样美，离婚的事早就抛在脑后了。
我完全能理解他们刚刚说的那些真理，也完全肯定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爱上，才有了今天的长久婚姻。
是婚姻总有磨合，是婚姻总有鸡零狗碎，是婚姻总有感到力不从心的时候，是婚姻总会遇见风暴，但只要两颗心依然相爱，那些横亘在围城内的荆棘丛生又算得了什么？
或许没有一对夫妻是天生契合、灵魂共鸣的，白首不相离的恰恰是那些懂得在婚姻内不断加温的人、一次又一次爱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