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花早已凋谢,新树的青荫骤然黯淡了。久开不败的杜鹃花也褪了颜色。这时,松的绿渐次弥漫开来,金色的花粉,随风似雾般飘飞。
时令进入五月,也过了旬日,要是爱花的人们偶尔造访我的废宅,当会感知这座蝶影翩翩的闲庭里飘动着一种花香。这香气既不似梅花、梨花般高洁淡雅,也不似丁香、蔷薇般清凉爽净,更不似百合般馥熏恼人。
有人说,这是邻家厨下烧苹果、煮蜂蜜之味漏泄而来。其实,这是来青山的人往年由沪上携归的江南一奇花,乘着我们这里初夏的清风,带着满溢的甘甜,放出诱人的香气。起初为钵栽,继而植于地下,俄而繁茂。二十年后的今日,已高及来青阁的檐边,以至遮蔽了秋暮之夕阳攒射的窗牖。我时常反复吟诵父亲遗留的诗稿,未见有一首涉及此花。询问母亲亦无法知其名。因此,我擅自以“来青花”三字命之。
五月熏风动帘栊,门外不时传来叫卖青苗的声音,悠长而邈远。满庭树影布于青苔之上,顿觉清夏之逸兴骤至。我每年这时总坐于来青花畔,将父亲所藏唐本古籍取出曝晒,诵读,竟忘斜日西坠。来青花大小如桃花,分六瓣,其色非黄非白,恰如琢磨的象牙。而花肉甚厚,微带胭脂色,花心大而呈菊花形,胭脂色浓而近紫。
一花落罢一花开,过了五月进入六月霖雨之时,花事始尽。我面对此花坐于阵阵香风之中,不觉会使我联想到父亲,父亲生前携异乡花木归来,将此移植园中,悠悠余生,以此为乐。
大凡深爱一物,就会锲而不舍,欲罢不能,所谓入三昧之境即此之谓也。我省察自身,愧吾疏懒之性终不可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