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蛰
在山里,容易琐碎,可也琐碎得踏实。宜兴湖山里的那两个暑期,我最大的收获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这个经验告诉我,有些事,只能靠世俗意义中的虚度时光才能完结。
就是这样。那些原本以为此生难以释怀的事,永远无法原谅的人,绝不可能走出的痛苦,在山里的一些白天与夜晚后,有一天它们突然就轻得像静静地停在天空中的一片片羽毛。
每想通一件事,我就搓着自己的手指,望着远处的山、茶园,自言自语:真是不容易呀。
与自己掰扯,自然不容易。现在想想,之所以能释然那些过往,多亏山里的时光漫长。一天从黎明到黑夜,时光一丝一毫地挪动,好似一个人漫长的一生。一天一天地轮回,太像生命的周而复始。每一天,如果愿意,我随时能听到风、树叶、草尖拖动时间的喘息声。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想事情的时间足够长了,仿佛一个世纪,可抬头看,太阳明晃晃地正当顶。
对山里的这种慢,我一开始没有思想准备,初次面对的刹那间真是既惊又喜,但日子稍一多,又意识到这再正常不过,时间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把时间过得飞快的是人自己。那天想到这儿的时候,我告诉自己,先到这儿。于是站起身来,去做下意识要做的事。
那些天里下意识要做的事,无非是喝杯啤酒,或者伸下懒腰,极目看茶园尽头黛色的山峦,盯着一棵树狠狠看一眼,莫名其妙地在院子里转圈,兴致来时也做几下俯卧撑。懒散是对生命的必要安慰。
在山里,人声退到所有声音的后面,这可能是旷野中的寂静对人最后的警告,只是今天愿意倾听这种提醒的人已经不多了。回忆与审视包括书写,都是一种治疗。
人生需要治疗,尤其在物质至上、欲望喧嚣的时代。治疗需要时间,而城市不具备这种功能。城市只生产焦虑,城市没有疗伤的时间所需要的空间。这样的空间只能在旷野。城市的慵懒比如午后的咖啡馆、雨中的黄昏、灯下的独酌,只能让人在叠加的气氛里让焦虑走得更远。
在山里,时间用不完,随时拿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人就容易安静地陷入过往和未来中,察看自己与周围的世界。每一天都是如此,我的内心有平静的欢喜。此处的安宁,别处体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