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爱莲
小时候,还没有实行大包干,正是收水稻的季节,父母总是两头不见太阳地在生产队忙碌。
这天晚上,我跟大哥和弟弟在西间炕上睡下了,也不知几点,父母从生产队打场回来,悄悄地把我和大哥叫醒。我睁开睡惺的眼,大哥翻了个身,不情愿地嘟囔着什么。母亲说:“快起来,吃桃酥了!”
听到“桃酥”俩字,我们的眼睛立马雪亮起来。那时候,一年到头吃不上一两次桃酥。生产队破天荒地给每个加班的人发这么好的晚餐。母亲从口袋里摸出个桃酥,掰成两半递给我和大哥。我知道,不管打夜班分什么吃的,父母从来不舍得吃,全都带回家给我们。
我望着母亲,把桃酥擎起来,送到她的嘴边。母亲说:“吃吧,我吃一个了,吃完快睡觉!”
我把这半个桃酥掰成两半,说:“这块儿留给弟弟。”比我小四岁的弟弟,睡得正像小猪一样。“傻闺女,吃吧,俺给你弟弟留了一整个呢!”昏暗的小煤油灯下,母亲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春节,母亲让初学裁缝的姨姨给我们每人做了一件新衣服,我的是红黄相间的小格子褂。母亲一再嘱咐,过年这天吃完中午饭才可以穿。我们几个女孩子都爱炫耀,趁着父亲和哥哥弟弟们贴春联,我偷偷穿上新衣服,溜出去找同伴,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地显摆,中午饭都不舍得回家吃。
实在是玩累了,我独自往家里走。老远就看见母亲在院墙东边的草垛旁抽麦秧草,我有点儿惧怕,怕母亲埋怨我提前穿上新衣服,便硬着头皮慢吞吞地往前走。
母亲也看见了我,她直起腰,呆呆地望着我,直到我走到她跟前。她才回过神来,喊着我的小名,一把把我搂在怀里,“这是小二嫚呀,我当是谁家的小闺女呢,真俊,穿上新衣服认不出来了!”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哭了,泪水滴在我昂起的脸上。
我们兄妹几个长大后,父母用他们操劳大半辈子的钱,为我们成了家,他们却不知不觉变老了。我跟大姐和弟弟住在水集,几乎是每个周日回老家。
今年,母亲经常打电话,你爹的阿司匹林还有,消炎药不多了;我的养心氏药也不多了,回来捎几盒吧。前些天,母亲难为情地打电话:“回来时给你爹买几包纸尿裤吧,腿脚不方便开始尿裤子了……”
听到这些,心里不是滋味,父母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们,从未要求我们回报,等我们长大成人有能力孝敬他们的时候,药品却变成了他们唯一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