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姜雪梅
“燕子,燕子。”秋生的女儿小雪不停地用小手拍打着车窗,兴奋地喊:“这么多小燕子!”
秋生看到路边电线上密密麻麻的小燕子,像是翘首期盼着家人的归来。
三年前乡村绿化改造,村里的几条泥土路、大小胡同都铺了水泥路。路两边五颜六色的月季花有点儿萎靡,稠密矮小的蝴蝶花却不甘在秋风里落败。他想,这会儿母亲肯定又在院墙东面的葡萄架下打扑克。
车子开到家门口,秋生看见二婶跟母亲在择韭菜,父亲坐在黑色高靠背椅子上,正用两手拄着拐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俩。
“我就说礼拜天秋生会从县城回来,这不你妈割了把韭菜,包饺子给你们吃呢!”二婶拍打着手上的泥土,笑吟吟地望着秋生一家。
“你也在这儿吃饺子,不走了!”母亲一边划拉地上的老韭菜叶子,一边热情地招呼着二婶。
母亲跟进厨房,吩咐道:“雪儿妈做菜,咱俩包饺子。你二婶不会在这儿吃的,做好了给她送盘子去。唉,她儿子在美国什么‘鸡’,只要看见你回来她就馋得慌!”
“妈,是洛杉矶!”秋生媳妇呵呵笑起来。
“管他什么‘鸡’,也赶不上我这跑山鸡。早晨我就把那群鸡放出去,晚上它们自己就回来了,下的蛋有营养,要不我大孙子能考上军校?”母亲满脸洋溢着喜悦。
“去,把饺子给你二婶送去,她肯定又在屋后沟沿上的桑树下坐着。”饺子很快熟了,母亲命令道:“送去就赶紧回来!”
秋生走着,想起小时候,二婶家就红军一个孩子,他比秋生大一岁,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
村子离大沽河东岸一百多米,河堤满是桑树,整个村堤上只有一棵白色的桑树。每次摘到熟透了的白桑葚,红军就会轻声地说:“我奶奶有病,俺妈说吃这个奶奶就不咳嗽,把你摘的都给我好吗?”红军的奶奶是村里最后一位小脚老太太,秋生记忆非常深刻。红军不但学习好,还很孝顺,秋生打小就尊敬他。
“妈,我回来了,二婶坐个马扎在桑树下发愣呢。”回到家里,秋生思绪远远没有回来。
红军考上了省医学院,后来去了美国,一家三口定居在洛杉矶。上一次他俩见面是五年前。红军的父亲去世一个月后,他从美国回来,这也是他到美国后第二次回老家。
三年前,大沽河河道整治,河堤重新搞绿化。秋生找几个同学把那棵白桑树挖了回来,他记得,那天红军一直念叨这棵老桑树。
母亲不停地唠叨着:“你二婶想儿子呀,唉!每次打扑克,俺就去叫她,人多热闹点,一个人老是在树底下瞪眼,真是!”
“妈,二婶怎么不跟着去美国享福啊?”秋生媳妇打趣说。
“谁愿意离开故土呀!你们叫我去城里,我也不爱去。如今在家多好,村子干干净净,花花草草的,想跳舞就跳舞,想打扑克就打扑克。”母亲爽朗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去:“倒是你二婶,天天瞅着老桑树,说什么等哪天就找根绳挂上去,唉!”
全家人一下子都默不作声了。
“别说了,叫你大回来吃饭!”母亲偷偷拭了把眼角,对秋生说:“今年中秋节你们别回来了,我等叫你二婶上咱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