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打开书箱翻寻东西,又看到那一袋子书信。信鼓鼓囊囊,约有数百封。这些信件,是我收到的所有来信。
我生活中真正意义上的写信,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四年级下学期的那个春天,小姨举家迁到吉林之后,与我们联结亲情的纽带便是那频繁往来的书信了。那时候,每次收到来信,总是要按妈妈、我、弟弟的顺序迫不及待地依次看完 (信是寄到爸爸的学校,爸爸在学校已先看过),才肯吃饭。来信是姨夫或是表哥表姐写的,有时候是几个人各自写了,合装在一个信封里,一同寄来。
回信,自然我也是需要写的。学生时代,语文考试中的作文若遇到书信文体,我从没有像有的同学那样感到怵头,全拜那段经历所赐。
书信写得最多的时候,是当兵的几年。入伍是第一次远离家门,对于家的思念是极为深切的。当时的新兵,收到第一封家信,拆开来读,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哭鼻子,我也是。
新兵集训的那段日子,教导队里训练的艰苦、纪律的苛刻、伙食的不合胃口,对于我们这些初入伍的新兵来说,是痛苦的感觉。那时候,最大的精神安慰就是家人和同学的来信了。我们当时收到来信的那种喜悦,是如今十八九岁的孩子所无法体会的。当时大家最为羡慕的,是连里的通信员。通信员的工作就是每天收发报纸信件,可以第一时间收到来信,而且不用参加军事训练。
集训结束,正式分配到服役单位之后,对于书信的热情依旧未减。当时我们单位书报的收发,是在我们隔壁办公室。每天上午九点多钟,我们几个在办公楼工作的战士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到那里,等候邮递员的到来。
初入伍的第一第二年,信尤其多,偶尔可以同时收到好几封。收信多,回信自然也就多 — —怕记不清,我总是在已写过回信的信封上打上记号。大家在不断往来的书信中,彼此诉说着思念,分享着收获与快乐,也倾诉着年轻的苦恼寂寞和热情真诚。
信写得多了,字数便容易掌握,我通常会把想说的话控制在两三页纸。但也有例外,有些特别知心的朋友,写得会多一些。我写给一个性情最为相投的同学的信,总会洋洋洒洒 — —16开的信笺,经常写到8页。遇到这种情况,邮局会说超重的信件盖义务兵免费邮戳无效,把信退回部队,让补贴邮票。对于邮局这种做法,像我这种每月只领二三十元津贴的士兵自然也会有对策。以后,超出3页的信件,我便分开装了邮寄。如那8页的信,分3个信封来装。信封,总归比邮票便宜得多。
报考军校那年,我们单位一起参加军队院校招生考试的6名考生中,唯有我一人名落孙山。我的写信量,随着心情而锐减。继而恰逢百万裁军,我退伍回到了地方。之后,由于心情的寥落,便很少写信了。
后来,家庭电话以及手机、电脑的相继普及,书信也便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了。但书信给人的感觉,是电话所无法给予的,更是那冷冰冰的键盘敲出的文字所难以企及的。
曾经,对于有些人回信开头喜欢用“见字如面”的说话,我总觉得很俗。而现在,翻检那一堆信件,看着那或潇洒或遒劲或流畅或工整或秀丽或朴拙的笔迹,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个个鲜活亲切的面孔,油然生出一种温暖的感觉。这才觉得,“见字如面”这句俗得让我从来都不屑于用的话,竟然很是贴切。
所有的来信我都珍藏着。也许,在很多人眼里,它们只是一堆一文不值的废纸。而我坚信,我所珍藏的真情和友谊,永远都不会贬值。
等我白发苍苍的时候,或许我会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寻一处浓密的树荫,泡一壶酽茶,将这一封封旧书信逐篇展读。我那时候的感觉,必是幸福而富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