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 梓
春雨如酥。淅淅沥沥的雨中,远处的碧螺峰山色如黛,让太湖之畔的绿意拥有了别样的清亮之光。就是在这样一场别有深意的雨水里,我驱车前往一位朋友的家中。我认识她两三年了,偶尔的交谈中知道她父亲炒了几十年茶叶,就相约拜访一下老人。
入门,落座,她的父亲就泡上一杯新炒的茶,然后直奔主题,一个炒茶人的人生大幕渐次拉开:“差不多16岁的时候,我就跟着家里人学炒茶了。好像是1946年的事了。那时候,炒茶真的算不上手艺,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那时候,家家有茶山,家家也都在炒茶。炒了这么多年的茶,要说什么经验,一时半会还说不上,反正就这么炒过来了。”
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事是刚刚学炒茶时,一不小心就把手给烫伤了,硬是在最忙的时节休息了十来天。不过,这样的经历让他狠下念头,一定要学好炒茶的手艺,免得让父母亲操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他炒得一手好茶。
在他的家里,我也见到了他炒茶的整个过程,有着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他炒得认真,炒得旁若无人,时不时会拭去额头的汗水。
我记忆最深刻的,除了“茶不离手、手不离茶”连续翻炒的熟练之外,就是搓团显毫的动作,仿佛他的那双手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新茶独有的绒毛通过他手腕上不断变化的力量,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条条蜜蜂似的细腿——一锅新茶。差不多四十分钟的时间,就出锅了。他说,碧螺春的好坏,三分原料七分炒,炒得好与坏直接决定了茶的品质。但每个炒茶人的手法大同小异,秘诀也就在于小异。相比于可以在炒茶机中完成杀青的西湖龙井,碧螺春的螺形形状就决定了它的每一步工艺都是手工的。
这些年,茶文化大行其道,一枚神奇的树叶背后一下子出现了不少追随者。在他们看来,炒茶是件很风雅很诗意的事,就像是他们的诗与远方。其实,这是南方日常生活里的一项辛苦的劳动。对一介茶农而言,光是春茶的采摘就像打仗一样,得争分夺秒,因为一年里的开支就靠这个月的收成了。采回来,要赶紧炒,一般是早晨出门采茶,晚上回来连夜炒。像这样的炒茶人,还有很多,他们对茶叶的感情最深、最浓。但是,他们的心底也有着同样的焦虑,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外出谋生了,很少有年轻人愿意跟着学炒茶,都不愿意在一口热锅跟前赚钱了。
他们的这门手艺,该传给谁呢?再过十年二十年,或者更远的时间,我们如何喝到一杯纯正的碧螺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