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轮离开城市的时候,建筑物上的光一点一点地没入水中;船尾螺旋桨翻起的白浪好像一个甩不掉的影子,如一条绵延的脐带,一头连着喧嚣的城市,一头通往未知的小岛。
过了许久,眼睛才逐渐适应夜里的海,看得见水面上漂浮着若隐若现的星光……汽笛鸣响了几声,船首刚刚过了防波堤的缺口,忽然黑夜里打开了一条通亮的隧道。小舢板和渔船整齐地排列在一起。不仔细瞧,还以为是一排简陋的窝棚。上了岸才发现,那通亮的隧道是港口边的街市——大排档、小吃摊、杂货铺、便利店、小旅馆,鳞次栉比,绵延开去大约有一里地。不知恰逢什么节日,每家每户都挂起纸扎的彩灯,要么在院子里,要么在露台上。远远地望去,好像一只只的萤火虫。
酒足饭饱后,又走了一段沿着海的路。浓密的树叶挡住了视线,看不见海,只能看见脚下的路,沿台阶上上下下,好像踩在琴键上。那仿佛是另一段航渡。走着走着,直到周围的光都暗淡下来,海浪声逐渐清晰起来。有了浪,海才真切了,流露出性情。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岛上。沙滩弯弯的,好似一轮新月。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条流浪狗在游荡。潮水就是一条线,在沙滩上来来回回。如果那是一根弦,会发出什么声音呢?月光隐隐地罩着沙子,举目望去,地平线上有一串光,那是远处大陆上的城市,仿佛是海水被点燃了,又仿佛是银河落在水上。
天蒙蒙亮起来,小岛宛如重生一般。昨夜所见全然变了个模样,光亮的街市被芜杂散漫的小镇替代。黑夜里看不见的都冒了出来,这里有风车,那里又有一座灯塔。岛好像生长了几倍似的。岛上的人是勤劳的,但和城市人相比,起来的要晚一些。店家不紧不慢地开门,猫咪也还睡眼惺忪。街道上没有喧嚣,没有喇叭声。整个岛就那么大,不需要赶时间。她还在伸着懒腰,永不想离开大海的暖床。
日头升高,沙滩上人逐渐多了起来。调皮的孩子、肤色黝黑的老人,一个个都钻进水里。阳光照过来,海水变蓝了,泛出宝石般的光泽。夕阳余晖落下,海滩上的人都有了一圈金色的光晕。海面变成一片广袤的原野,远处小船驶过的时候,好像在原野上犁开了一道口子。不知是浪拍着岸,还是礁石守着海。一切都发生着,没有任何改变。岛就是一种温柔的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