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年是从“水”开始的。
当腊月急匆匆地走到二十三日这一天,她的步子开始变得缓慢下来。时间是慢下来了,但水桶、扫把、笤帚、一双双女人的手就开始忙个不停。衣服、床单、被褥、灶具、门窗、玻璃、屋子、院落,这些落满了污垢和尘埃的物件或被清水洗涤,或被新件代替。一个人、一间房子、一座院子、一个村庄在焕然一新中等待年的检阅。
年是一种色彩,躲藏在大红大紫里。一副小小的窗花,贴在年的脸上,包罗了世间万象。十二生肖千姿百态,狮子滚绣球惟妙惟肖,一棵白菜象征五福百财,一朵花,一条鱼,看似简单,却涵盖人们对年的祝福,对年的祈求,对年的渴望。年被人们贴在门上。一副红色的春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这恐怕是最早贴在门上的春联了。自此以后,多少游荡在外的人,白天,黑夜,马不停蹄地赶着回家,就是奔着这副对联去的。生怕自己被“贴”在年的这一边。年也被人们挂在门上。那一盏灯火,徐徐升起的时候,年便开始照亮那些赶路的人,照亮只是一个瞬间,赶路的人感受到了巨大的温暖、温情、温顺、感动甚至感叹,感叹哪一点灯火属于自己?灯火悄无声息。年却在噼里啪啦的炮声中正式炸响。
年更是一种氛围,可与天比高,可与地比厚。一年中没有比年更大的节日了。只有年,在一年中享有这种大气磅礴的氛围。春满乾坤福满门,仅仅这一句,就将年提升到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一年当中,藏在民俗里的很多节日我们是要过的,但叫法不一。比如端午、中秋,去亲朋好友家,叫“追节”。有追赶之意,即用腿走。到了年的节日,不叫“追年”,叫“拜年”。拜即跪拜。这一拜,就拜出一种高度,拜出一种传承,拜出一种文化。鼓点在年的氛围里奔跑,二胡在年的时间里拉响,大秦之腔在年的昼夜里吼起,欢快的秧歌扭在年的地面上……从乡村到城市,到处回响着“过年好”的声音。这样一个声音延续了多少代,走过了多少年,连年自己恐怕也记不清了。年就这样被我们记着、捧着、拜着,一代一代地过着。
年,开始于水。水,洗涤了生命,滋润了生命,又给了生命新的起点与呵护。年,结束于火。火,红红火火,一切希望的开始。夜色中,被农人扬起的火花像麦子,像荞麦,像胡麻,像农人们希望的一切粮食,那样生机勃勃,那样精神饱满。因为年的后面走来的就是春天。
(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