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冬天彻底拉开它的大幕,正襟危坐。那些严寒中的生灵都已准备妥当,开始接受它冰冷的训令了。
清晨,太阳升起时格外庄严,殷红布满整个东方的山脊,在冬日短暂的白昼中,这是最神圣的时刻,天空在十二月犹如一个安静的处子,它收起了电闪雷鸣,不再对土地叫嚣,天地一时达成和解,再也不用对那些肆意招摇的植物颐指气使。暴躁的猪獾在艰难地吃完河边的最后一批根茎之后,沮丧地离开了,冬天把几乎所有的宴席全部解散。现在,是天和地畅谈的庄严时刻,那高悬的蓝空,以从未有过的平和之态俯瞰大地,阳光以更精纯的色质倾向原野,草木、鸟雀不再接受它的温度,我的心仿佛也被带入到那浩渺的天空中聆听晨曦的谆谆教导。
寒流在十二月接踵而至,整个高原犹如矮下去一样。风开始肆虐,朝高地猛吹,登上任何一个制高点,远处沉闷的“唰唰”声一阵接一阵从光秃的树枝间袭来,又向远处掠去。
冬天的风是矫健的。行走在这儿,身体任何裸露的部分都会被无情地告知,让人瑟瑟发抖,仿佛必须蜷缩在思想的深处才可获得温暖。不论什么树木,在这个时节,几乎都成了一色,不走近观察,无法辨别。这不是一个发表自我的日子,是寒风执掌大自然政令的时期,那激起自我意识的暖流还远在后头。但寒风对树木来年哪一枝焕发生机都了如指掌,树上的枯枝碎屑不时被清理而掉落下来,厚厚的堆积成一层,它要为春天的新芽疏通路障。无论沟壑,还是渠湾,都会被透明的阳光从早到晚一一光顾,不会有哪一块被忽略。凛冽的风和明亮的阳光是构成冬日的主要内容,前者像严厉的父亲,鞭策、激励我们接受考验、鄙歪弃邪,后者则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自始至终用温情滋养着我们。
在十二月,大自然会毫不吝啬地把阳光抛洒下来,从南到北,都盛满了澄明的光瀑。先前被烟霾尘封的寰宇,现在,开始热烈地欢迎新世界的到来。清晰、透亮的自然界都在为步入下个纪元而容光焕发。目及这辽远的高原地质,一座座雄浑的山峰延绵无际,清晰可辨,就连山崖上的光影都折射出分明的性格,这些山体的巨大棱角要尽情欣赏它自己不屈的气魄了。现在是它们展示其骨骼和力量的时刻。
只要站得够高,就可以望得更远,胸怀也一下子无比豁达起来,浑身暖烘烘,阳光中仿佛蕴含着警醒的颗粒。站在这阳光浸满的世界,无形中充满了强烈的伟人情怀,再不必耽于世俗的纷扰和纠葛了,此刻,我和大地都披上了这荣耀的光辉。
十二月是自然在一年中驶向终点的最后一班列车,它放缓了速度,不会有任何事物被丢下,所有细节都会被以最精简的方式保留,如同远游者浪迹他乡的行囊。置身于十二月的荒野,那些儿女情长被冬日的筛网一并抖落,一种更直接、更永恒的思想浸透着我的骨骼。
(惟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