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以我们的村子东竹园为圆心,以我视力所能及的长度为半径,逆时针画个圆。在这个圆里,有我的亲人,有疼爱我的长辈,有我儿时的伙伴,有我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足迹,有我无数美好的回忆,还有围绕着东竹园的美丽村庄。
正东方的村子叫做埂窝,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前会出现一条长满青草的土埂。这条土埂是连接我们两个村唯一的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总是先照亮他们的地头,而傍晚的最后一点余晖则消失在我们的田间。每天早上在村头的池塘边洗脸,洗净后的眼睛里最先出现的是他们村头的一排大椿树。那排大椿树的南头有三间红砖瓦房,那是他们村的一个能人办的电影院,圆木钉成的一排排凳子,每晚都能坐满人。
正北方的小村是柳营子,到处都种着柳树。我上完小学二年级,转到邻村上三年级以后,每天都要经过他们村头绿柳掩映下的小路。每次下午去上学,他们村头都会站着一个比我大的孩子,眼神呆滞,眼距很宽,不会说话。他手里拿着一个麻杆,一头削得很尖,像个针管。每次见到我,他都会拦着我,把“针管”硬塞到我手里,用手捋开破烂的衣袖,“依依呀呀”连央求带比划让我给他“打针”。我在邻村上了三年学,就这样给他打了三年“针”。当年只觉得“打针”很好玩,常常会用劲扎他。懂事后,才体会到他的可怜。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有病,想着“打针”就能把自己治好。那时候,每个村都有一两个这样的傻孩子,父母在时,他们还能吃饱穿暖;父母不在了,他们就成了自生自灭的小动物。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个孩子还在不在?是不是还依然站在村头拦人给他“打针”?
正西方的村子是西竹园,和我们村一样被翠竹环绕。东竹园和西竹园是一对双胞胎,只有一条小路相隔。两个村子的人每天都端着饭碗蹲在这条路上,边吃饭边闲聊。他们村的小狗会跑到我们村找骨头,我们村的花猫会在他们村夜不归宿。两个村一对多年不说话的仇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结成了儿女亲家,两个村的麻雀、燕子不知不觉就飞到了同一个屋檐下。
正南方的村子叫做粉坊,我们一直叫它“南庄子”,他们则叫我们“北庄子”。两个村子隔了一片很大的竹园,每天晚上,两个村子的孩子会站在竹园的两边“叫阵”。喊的是“北庄孩子孬了,咋不出来打了”;“南庄孩子赖了,咋不出来赛了”。喊着喊着,孩子们就抓起脚下的土疙瘩往对方的阵营里扔了起来,竹园就这样成了“枪林弹雨”的“阵地”。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这些美丽的村子,和东竹园一样引发着我的乡愁,和东竹园一样有我曾在故乡生活过的明证。多想回到家乡,一夜之间,走遍这些村庄,一路拾回我曾经的脚印,曾经的欢笑,曾经的日子。
(李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