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对秋天的印象几乎全被庭院内那棵歪脖子枣树占满了。
老家庭院曾经有一棵低矮但粗壮的枇杷树,一棵高大挺拔的杏子树,每年春天,满树的花开得粉红雪白的,分外妖娆。或许枇杷树与杏子树更为娇气,这两棵树都先后“驾鹤西去”了。后来,母亲从外婆家移来一棵小枣树,饱经阳光雨露,小枣树渐渐长大,于是每到秋天,枣树蓄满了我们的企盼。
枣树吐芽晚,“麦子生娃,枣树出芽”,是说麦子秀穗了,枣树才绽开嫩芽。芽像绿色的小虫子爬满枝头,嫩嫩的、亮亮的,仿佛涂了一层釉。到了农历五月,枣花盛开了,不起眼的黄色小花,隐匿在碧绿油亮的枣叶丛中,微风吹过,送来缕缕馨香,吸引无数蜜蜂吻在花蕊上,熙来攘往甚为繁忙,整天鸣奏着嘤嘤嗡嗡的乐章。
金风玉露,中秋月圆,秋姑娘来到枣树上,把一颗颗青枣吻遍,吻得它们面容儿通红。丰满的枣儿鼓胀得裂出细长的小缝,满树上红珠串串,密匝匝地排列在灰褐色的枝桠上。细长的枝桠被压得弯了下来,像是挑满了丰收的喜悦。微风轻拂,沉甸甸的枝桠摇摇晃晃地撩拨着我们的心。收枣是用长竹竿抽打枣树的枝节,母亲在地上铺了一块硕大的蛇皮纸,然后举一根青竹竿轻轻地敲击,枣儿叮叮咚咚地散落下来,像红玛瑙似的在蛇皮纸上乱滚。我和姐姐“沐浴”在枣子雨下,嘻嘻哈哈地你争我夺抢着捡。姐姐往篮里扔,我往嘴里填,蜜一样的甜,有时竟连枣核也囫囵吞进肚去。
十八岁那年,我考入高校,离开了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家乡,暑假中我在城里勤工俭学,很少回家,从此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家中的枣树结枣的情景,但我仍能吃到家中枣树结的枣儿。每年枣子收获时节,远在省城求学的我就能收到老家寄来的装有甜枣的包裹。捧着这沉甸甸的包裹,我能联想到母亲是如何一针一线地缝制布袋,不会骑车的她又是如何把这布袋一步步提到远在十里之外的小镇邮局投寄,这时候的我眼里便有泪光闪烁。
工作后,回家的时间更少了。每年秋天,枣儿打下来时,母亲总托人给我捎来一些。甜甜的枣子啊,给远离故乡的游子增添了许多回忆和牵挂。
又到了秋天,站在这座城市的高楼上,越过这个城市的上空,我似乎看到了老家湛蓝的天空,看到了秋阳下静静的枣树。枣树情怀终难忘,一梦依稀母爱长。
(吴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