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凛冽秋风伴着泠泠秋雨,令山瘦水清,草枯叶黄,惟有山菊花凌寒绽放。“涧松寒转直,山菊秋自香”,一丛丛一簇簇的山菊花在陡峭的山崖、蜿蜒的沟岸、村头地角以她独有的风姿装点着深秋的山野。远远望去,金黄明丽的花朵累累迭迭,或匍匐或挺立,互相拥挤,在料峭的秋风中,在绚丽的秋阳下竞相绽放,让深秋清冷的山野生动亮丽起来。望之,一眼的清新温润,令人心情明朗舒畅。
记得有一年深秋,我随母亲回姥姥家。傍晚,我和表弟表妹到村外去迎到山里拾草的表姐。天空布满深秋黄昏色彩浓重的积云,村庄上空弥漫着袅袅上升的炊烟,风有些寒意。忽然,表妹喊道大姐回来了。我抬头向路的前方望去,哪有表姐的影子,只看见几个草捆缓缓地向前移动。表弟表妹迎着草捆跑过去,我跟在后面。只见几个草捆上面都绑着一束金黄的山菊花。草捆斜靠在路边的地堰上放下,我看见表姐和几个同样脸色红润润的姑娘。表姐捋了稍有些凌乱的头发,摘下一朵山菊花别在表妹头发上,表妹高兴得又蹦又跳。表姐只读了小学四年级就辍学到生产队挣工分了。农闲时到山里拾草,清早从家里走,一去就是一整天,饿了吃点从家里带去的凉地瓜,渴了喝几口山泉水。歇息时她们会用山菊花编成花环和帽子戴在头上,她们跟山上的山菊花一样清新而美丽。
姥爷有位未出五服的堂兄弟,早年在上海教书,文革期间因为成分不好被遣返回原籍,后来落实政策可以返上海。但这位舅姥爷不想再回去,想在故乡山水间终老,让单位办理了退休手续,四个儿女按政策可以回去安排工作。大女儿菊嫚却坚决不回城,要留在乡下伺候爹娘。开始村里人认为菊嫚是一时冲动,早晚得“孔雀东南飞”回大城市。但是,菊姨用自己的行动说明了一切。她甘心做山里的一株山菊花,把青春挥洒在故乡的大地,为山乡增添秀色。她照顾双亲,上坡下地,里里外外,勤俭持家,受到乡亲们夸奖。后来她在当地嫁人生子,成了名副其实的山菊花。
表姐和菊姨与山村的女儿们一样有着山菊花一样的品性,清纯朴实,不畏风寒,只要一点泥土、星点雨水就能生根芽、开花,绽放自己的光彩。
山菊花开放在山野,没有污染,是纯正的绿色环保花卉,也是上好的中药材,有疏散风热、消肿解毒、抗感染、抗病毒之功效。记得姥姥当年每到秋天都会让表姐表弟采集些山菊花,炮制成野菊花茶,装在玻璃罐头瓶里。到来年夏天挖出几匙,用开水冲泡、凉好,放上点姥爷在山里采的土蜂蜜,在炎热的三伏天喝上一碗,消热解暑,沁人心脾,用现在的话说:爽。
今年夏天我去表弟家,他给我泡了杯山菊花茶,也放了蜂蜜。明艳的山菊花鲜活地绽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淡黄浅绿的茶水中,令人赏心悦目。同样是微苦带甘,但喝不出姥姥那时的味了。
啜饮着微苦带甘的山菊花茶,我眼前浮现出开满金灿明艳山菊花的村头地角和衰草离离的山野。从我居住的市区到姥姥村,开车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可我每次回去总感觉已经不是姥姥的乡村。岁月沧桑,世事变迁,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挥洒不去的乡愁就像那山菊花一样永远开在我的心头。
(尹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