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谭旭东 刘希玲
壬申之春，阳光明媚，暖风徐来，花开芬芳，沁人心脾。在一个艳阳高照、春和景明的日子里。我们驱车采访了水集街道办事处的赵德芳、赵德勤、王卫国、董希春等参加过当年产芝水库建设施工的老同志们。他们激情澎湃的回忆，将我们带到了那一段艰苦奋斗铸丰碑的岁月里……
一
莱西与莱阳多次分合。1958年，莱西与莱阳合称莱阳县。当时的县委领导深刻了解到大沽河水患对当地人民的危害，特别是1953年洪水泛滥，使人民群众生命财产遭到严重损害。1958年5月党的八大二次会议召开，正式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党发动了“大跃进”运动，全国兴起了大炼钢铁、大办铁路、大办万头猪场的运动。在中央的号召下，当时的莱阳县领导也把大办水利作为当地一项重要的中心工作来抓。带领全县人民勒紧裤腰带，修建产芝水库、沐浴水库等大型水利设施。
水集二村的董希春、赵德芳是第一批被征调前去修建产芝水库的。这一年董希春23岁，赵德芳20岁，都是血气方刚的帅小伙。当时为了防备国民党的进攻，全国人民实行了军事化管理，平时拿起工具生产，战时操起枪杆战斗。分连队建制管理，男女分开编成连队，孩子有专人照看。水集公社领导将参加产芝水库施工的各村民工编成了三个连队。六连、七连和二十连。董希春、赵德芳被编在了六连，连长是水集一村的董仁希（他同时兼任整个水集公社联队的大队长），指导员是前疃的老左。
队伍来到了工地旁边的韶存庄公社姜家村，大家分散住到了各个农户家里。因为民工较多，加之那时条件所限。大家只好打地铺睡觉，地上铺的是麦秸草，晚上吃的是集体食堂煮的地瓜。那时村里还没有电，只点着个煤油灯照亮。大家在一起开拉拉会，讨论明天的工程开工、大水库的建设前景。所谓拉拉会，就是你拉我、我拉你，大家相互撺掇，轮流发言。能讲的讲两句，不能讲的就腼腆起来，这就需要拉。“叫你说，你就说，别在那里瞎扭捏，活像河里缩头鳖！”大家一起哄，被撺掇的人只好硬着头皮说两句。这个说“蒋介石反攻大陆是白日做梦，咱们有伟大领袖毛主席领导。”那个说“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就是好！”赵德芳很有文艺细胞，他吹拉弹唱样样行，当时自编自唱起了鼓舞干劲的歌曲：“沽河水清又纯，损毁田屋太过分。毛主席叫咱修水利，建水库造福人民……”
拉拉会一直开到深夜，大家都疲倦了，躺在草铺上，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二
第二天上午，阳光明媚，红旗招展，高音喇叭轰鸣。全体参加修建水库的民工都聚集到工地上，举行了建库誓师大会。县领导在会上作了动员讲话。
开完动员大会，水集公社施工连队的总领队兼六连连长董仁希去县指挥部领了任务。然后又分派了下去，落实到每个部段。当时的首要任务就是清淤，因为建水库主要是筑起一道大坝，将上游的水截住，而要建大坝，首先要把地基打好。按照水利工程师规划的建坝线路，要将这一段的河道上泥沙全部清理干净，直到清到下边的硬土层。然后再往上堆筑粘土，夯实，打牢，才能不透水。
大沽河发源于招远，于马连庄北埠后村进入莱西境内，沿途汇入了东良河、万桥河、军武河、芝河等河流，在产芝、韶存庄附近，已经成为较大的干流河道了。河滩上的清淤工作还比较好做。董仁希率领队员们早晨四点半就起床，水集一村的马明松是司号员，他吹响了起床的号角，队员们每天干到晚上十点多钟才休息。他们干到了下边的硬土层，并用扫帚将上边的颗粒泥沙全部清扫干净，做到一丝不苟，虽然累些，但是进度很快。水集公社联队分工的路段还有河道内的清淤工作，这里就没有河滩上好干了。随着天气地渐渐转冷，水也凉。深秋的天气，地面上结了一层层的霜，人们都开始穿棉衣了。但是为了工程的及时进行，人们将棉衣的下襟往上扎，下身则脱下了棉裤，只穿了三角裤头，下水干活。
董仁希是个精壮的汉子，他身体结实，一只眼在战争年代被打瞎，说话粗门大嗓，在众人中很有号召力。他见众民工有些为难情绪，便大喊一声：“同志们，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为了战胜蒋介石，打败美帝国主义，建设大水库，冲啊！”说着，他脱下棉裤，操起一把铁锨，第一个跳下了水。“头雁奋飞众雁跟！”民工们随后一个个都扑通扑通地下了水。来自不同生产大队的“铁姑娘”队员也不甘示弱，纷纷下了水。有的姑娘正来了例假，站在冰冷的水中，被冻的直打哆嗦。当时参加清淤劳动的董希春老人说，从水中挖上的泥沙，一锨扔到岸上，马上就冻住了。
为了鼓舞士气，爱好文艺的赵德芳在休息时给大家唱起了大鼓书：“清凌凌的水来蓝格莹莹的天，突击队员真勇敢，战天斗地清淤泥，龙王见了也打颤！”铁姑娘们则在岸边扭起了秧歌。
三
水集二村的赵德勤今年八十岁了，他看上去身体硬朗。他和现年75岁的王卫国一同参加了产芝水库的重点工程——大坝上基筑土。
清淤工作结束以后，先前派去的队员们陆续回家了，接着又从各村抽调来更多的民工劳力，参加大规模的筑坝工程。
当时没有太多的机械化工具。拖拉机、推土机都是稀罕物。几乎全部是清一色的铁锨、大镢、小推车、粪筐、担子、挑篓子。正是靠这些简单的劳动工具，人们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筑坝工程。
大坝施工，工程浩大，人山人海，在大坝的两边分别有人用大镢、铁锨取土，往小推车上装，往粪筐、篓子里装。装好后，推的推、抬的抬、挑的挑，将土运到大坝上。要求取好土、粘土，取的土里没有一根杂草。推小推车的前边有拉车的，到了坝下边，在坝顶拴着滑轮，挂上小推车。这边有五六个人发一声喊，一起用力将小推车拉上坝来。有时用力过猛，将推车反扣到坝的另一侧去了。
“跑卫星”是当时筑坝工程最精彩的场景。所谓“跑卫星”就是工程指挥部在一个星期当中选取几天作为掀起劳动高潮的时间。在跑卫星的这天，食堂里改善伙食，此时民工们已经吃上了窝头。比起先前清淤只吃地瓜的民工们有了改善。跑卫星这天增加吃窝头的数量，原来是早晨、中午每顿吃一个窝头，晚上喝稀饭，现在改为每顿两个窝头。表现好的给三个窝头，还加了菜，偶尔某天中午还可以吃上两个馒头。在饭食的刺激下，民工们都放开了干。指挥部工棚旁边的旗杆上，红旗升了起来，司号员马明松吹响了号。“嘟，嘟，嘟……”“冲啊……”民工们嘴里吆喝着，就像战争年代打冲锋一样，个个发了疯地往前冲。装土的快速装，运土的一溜小跑，前边拉车的则更得跟上速度，一不留神摔倒了，要赶快滚到一边，让开路，否则就有被后边快速冲上来的小推车碾压的危险。一连跑了几次卫星，工程指挥部的领导看到“战果辉煌”，便增加了跑卫星的次数和持续时间，人们的精力毕竟是有限度的。一次指挥部的旗升起以后，长时间地不落下来，民工们疲倦了，运土的速度竟没有增加多少。此时高音喇叭里传来了广播员现场打气鼓劲的报道：“各施工连捷报频传，某某施工连的某某施工小组两个人一起抬起了五个粪筐！”其实真实情况是将五个粪筐重叠在一起，底下的每个粪筐只象征性地装上一锨土，在顶上的粪筐装满土，再上个尖。别的连队也琢磨出了门道，也创出了一人推十筐土，一人挑八篓子土的“伟大奇迹”。
四
筑坝进入了攻坚阶段。民工们陆续换了一茬又一茬。原因是劳动强度大，持续地干也受不了，可是负责领队的连长、指导员却没有换。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为了鼓进士气，施工连长董仁希继续发挥了拉拉会的作用。一天晚上开拉拉会之前，他和指导员老左商量好，暗地里发动其他连队一起鼓捣六连。董仁希在会上大喊：“今天那个连队落后了？”众人一起喊：“六连！”六连的民工们脸上挂不住了。第二天一大早开工时，董仁希就给六连的民工打气：“昨晚拉拉会人家说咱们了，今天使劲干，做个样给兄弟连队看，堵住他们的嘴！”这实际是激将法。于是六连的民工们这一天泼了命地干，一个个生龙活虎。接下来晚上的拉拉会又鼓捣别的连队……如此反反复复。水集公社的七连、二十连都你追我赶，速度加快，在众多的民工连队中赢得了“铜六、铁七、钢二十”的美誉。
打夯是筑坝工程中的一道工序，夯有用石头做的，有用木头做的。运土的人将土运到坝上，约三十公分厚时，就需要打夯了。打夯的作用是将运上来的软土压实，压成坚硬的，使大坝不透水。当时有一个检测标准，即用一块空铁管往打完的硬土块里砸，砸进去以后，管理塞满了硬土，将管两端长出的土切去，然后带着管一起用秤称，如果打得土结实就重，反之则轻，就需要再打进几两土才够标准。为了打得结实，负责打夯的民工四个人一组，一边打夯，一边喊起了号子：“同志们哪呀呼嗨，加油干哪呀呼嗨……”
王卫国则在施工中经历了一场疾病的考验。当时由于居住和晚上卫生条件差，民工中逐渐产生了一种瘟瘟病（后来诊断是伤寒病）。得这种病的人持续发高烧，腹胀、头痛，浑身无力，重者昏迷不醒，工地上陆续有人被传染，病倒。那天晚上，王卫国发高烧烧到三十九度五，嘴里说着胡话。队长董仁希去看他，王卫国拉着董仁希的手说：“队长，咱们水库啥时能建成啊？”
“快了！”
“建成了能养鱼吗？”
“能！”
“还能养荷花？”
“能！”
“那我死了把我埋在坝上吧！”
“不要瞎说，你一定会挺过去的，马上送你去医院！”
王卫国带着对水库明天的幸福憧憬又一次昏迷了过去，看着勇敢坚强的部下民工，董仁希留下了热泪……
当时组织施工的领导者答应等工程结束了，要在马银山上树一座碑，碑上刻上死去的和参加施工的人员名字，让子孙后代瞻仰纪念。
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参加施工的人员有相当一部分已经作古。树碑的事情虽未成行。但是在人们的心目中早已竖起了一座不朽的丰碑，人们永远会向当年前往施工的民工们致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