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7版）
其一，无知的“浮云”必辨。在现实生活中，因当事人不懂物情，不明事理而以假当真，以真为假的事是时有发生的。对此就需要详细了解，认真考究，不能与当事人一起糊涂。因为当事人的糊涂只是他个人的事，而写成文章传播出去，以讹传讹，就会弄得社会也“一塌糊涂”，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1984年春节刚上班，程绍田部长就对我说：“桂书记说牛溪埠乡一户人家杀了一头牛出了17斤牛黄，你去写个稿子吧。”部长亲自传达县委书记的指示，当然要特别重视。当时县里正开“四级干部”会议，我立即到会上找到那个村支部书记了解了大致情况，便骑上自行车到村里找到那户人家，说明来意，主人便从屋檐取下吊着的一个包袱，放在炕沿摊开，一块一块灰蓬蓬的就像破旧的棉絮，大的有地瓜那么大，小的如同花生米。我跟他详细了解了那头牛生前死后的情况，了解了宰杀过程和他对这些“牛黄”认定的理由等等。一般情况下，这样写作的素材够了，采访就算完成了。写成稿子也就举手之劳而已。但对我来说，此前对于牛黄一无所知，只是觉得一头牛就能产这么多“黄”，怎么牛黄还那样贵重？第二天一早，我约上县药材公司的崔姓技术员又去看那些“牛黄”。崔技术员看过之后，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了？户主说还有。他于是便拿出了一块皱巴巴的干肉状的东西，说有人给孩子治病，割去了一点。小崔翻开“干肉”，用指甲把里面的黄色粉末一点一点“耕”下来放在铺好的白纸上，对户主人说：“就这点点是牛黄，老这么放在胆囊里不好，你收起来吧。”往回走的路上我问崔技术员：“那些像破棉絮样的东西是什么？”崔说：“应该是病体吧。长‘黄’的牛都是病牛。”而那户人家却还保存着那些“棉絮”待价而沽呢。我把情况如实向程部长做了汇报，避免了一次重大失实。
其二，有意的“浮云”必明。到一个地方了解情况，大多数人是会如实说的。但也不排除个别人出于某种考虑故意弄虚作假，隐瞒事实真相。当然，由于工作任务的不同，对于这种现象虽然不必说破，却还是要心知肚明，不能以假当真。对这样的情况，如果不加鉴别，偏听偏信，就有可能把虚假的信息报告给领导，传播到社会，在客观上当了这种恶劣作风的帮手。我的体会是，要了解真实情况，一是要同调查了解的当事人交朋友。到一个地方，就要与那里的负责人或中层干部或普通群众面对面进行交谈。谈工作，也谈心；了解情况，也交流情感，做到水乳交融，推心置腹。不这样，人心相隔，各存戒备，得到的就可能会是虚应事物，空话连篇。二是调查了解要全面，到一个单位不能光听一把手说，也不能光听领导班子成员说，要深入到更小的基层、家庭和个人。譬如说到一个企业了解情况，可以先同企业负责人谈，了解了全面情况，再可以按照生产流程，看车间，看工艺，观察现场，提出问题，消除疑惑；再就是到管理处室和购销储运等经营节点，弄明白那些新奇和陌生的东西。也要召集有各层级人员参加的座谈会，一起集思广益，除掌握更多情况外，也对相关事实进行补充完善和核实。在座谈会上还能够察言观色，发现问题，事后及时通过个别交谈究根问底，消除疑点。
其三，心中的“浮云”必去。写文章是要负责的。对社会负责，也对自己负责；对当代负责，也对后人负责。所以，一定要坚持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要言之有据，论之成理。民间有句话：“人不能卷着舌头说话。”什么叫“卷着舌头说话？”就是昧着良心说假话。必须充分认识到，真实不仅是新闻的生命，是公文的信用，是理论的支撑，也是写作者道德良心和人格的体现。所以，写作者在搜集和挖掘材料的时候，是一定要重视材料真实性的，免得把虚假的东西写到文章里面去。虽然，历史上的曹子建曾说过“世人著述，不能无病”，却一定要尽量做到无病或少病，尤其不能人为地“造病”，明知有病却偏要让其“病下去”。
这里我说“心中的‘浮云’必去”，就是写作者要始终保持一颗清净的心，不媚俗，不跟风，不攀附，不矫情。那种不扎实，不深入，不接触实际，不尊重事实，热衷于道听途说，移花接木，望风捕影，合理想象，甚至刻意造假的作风是万万不能要的。我在基层工作的时候，有一次上级派人来写全县财贸学大庆学大寨会议典型发言材料，会议开始的时候才把材料给了我们单位领导，领导就照着稿子在会上念了。后来我看了那个材料，便问领导说：“书记，你发言稿上写的那几个事是哪个门市部做的？”书记说：“不知道啊，我以为是你给他们提供的呢。”后来，我偶然中发现，那几个事都是从荣成县的一个单位的材料上搬过来的。在一次全县精神文明建设会议上，领导的报告讲了一个企业女工说“宁可到香港当妓女，也不在大陆当织女。”会议之后那企业负责人直接找作报告的领导追问这事。领导便问写报告的，作者才承认是南方一个地方的事。这样移花接木，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近几年，由于有了网络，复制文件比较方便，常听说有彼地讲话稿用在此地照本宣科，由于没有此时此地的真实情况，便成了“放之四海而皆空”的废话。老作家汪曾祺在他的《泰山片石》里说：“李白写了很多好诗，很有气势。但有时底气不足，便只好撒狗血，装疯。”为什么底气不足？最主要的原因是真实情况少、凭空来的多，景不景，情不情，不敢理直气壮，只好用套话、空话、大话、假话充门面。
领导机关要在千真万确的情况中总结经验，接受教训，制定决策，这是真枪实弹，刀刀见血的。如果在事实上偶有闪失，所造成的危害不仅具体而直接，造成的不良影响也是广大而深远的。对此，我们实在不可以也不应该有丝毫的懈怠和马虎，这是做文字工作的人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我一直认为，也曾经多次对在我领导下的秘书人员说：“当秘书，了解和掌握的情况要力求多而细，真而准，这是秘书为领导服务，为基层服务，为人民群众服务的职责使然。”做秘书工作是这样，做新闻、做研究等其他方面的文章也应该是这样。我曾经对一位研究地方风俗的朋友说，涉及历史事实的内容一定要从实地考察、当事人口中、权威研究成果和出土文物的新发现等方面寻找依据，千万不能凭自己的兴趣和想象来，不能“跟着感觉走”。不要因为月湖公园有一个嫦娥奔月的雕塑就说嫦娥是从揽月楼飞上月亮的。这对今人可能只是个笑料，对后人则会是个误导呢。
生活之树长青。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每时每刻都在产生着新的变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生活真实靠我们用敏锐的辨析能力和不懈地努力去发现、搜集和挖掘，为千古文章积累丰厚的资源，打下良好的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