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智商不过中等。他从十四岁参加县试,前后考了七次,到二十三岁才考上秀才,而且还是个倒数第二名。比较他同时代的名人,他的平庸一目了然。小他一岁的左宗棠,十四岁参加湘阴县试,名列第一。李鸿章也是十七岁即中秀才。比曾、左、李稍晚的梁启超更是天资超迈,十一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
曾国藩非常善于审时度势。自古功臣,像他这样善于把握进退者不多。剿灭太平军之后,他的事业如日中天,此时他却极度冷静,在大盛之中察觉大衰的先机,毅然上疏请求辞去节制四省的大权,并采取果断手段,裁撤自己的权力之本湘军。他一生出将入相,没有起伏蹉跌,实属罕见。
曾国藩的人生哲学很独特,就是“尚拙”。他说:“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这种人生哲学得自他独特的人生经验。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知道自己这辈子靠读书发达无望,遂“发愤教督诸子”,对长子曾国藩更是毫不松懈。但是他的教育方法十分落后:只知道一味用蛮力。他要求曾国藩,不读懂上一句,不读下一句。不读完这本书,不摸下一本书。不完成一天的学习任务,绝不睡觉。
积苦力学的经历给了曾国藩独特的启示。他发现笨拙有笨拙的好处。笨拙的人没有智力资本,因此比别人更虚心。笨拙的人从小接受挫折教育,因此抗打击能力特别强。笨拙的人不懂取巧,遇到问题只知硬钻过去,因此不留死角。相反,那些有小聪明的人不愿意下“困免之功”,遇到困难绕着走,基础打得松松垮垮。所以,“拙”看起来慢,其实却是最快,因为这是扎扎实实的成功,不留遗弊。
既然天性钝拙,曾国藩就充分发挥钝拙的长处。他一生做事从来不绕弯子,不走捷径,总是按最笨拙、最踏实的方式去做。水滴石穿,追求的是扎实彻底,一步一个脚印。曾国藩在《送郭筠仙子南归序》中这样说:“君子赴势甚钝,取道甚迂,得不苟成,业不苟名,艰难错迕,迟久而后进,铢而积,寸而累,及其成熟,则圣人之徒也。”这正是曾国藩的自我写照。他一生成功,得益于“笨拙”精神。
他创建湘军,选拔将领,专挑不善言辞的“乡气”之人,盖因其敦实淳朴,少浮滑之气。他甚至讨厌那些“善说话”的人:“将领之浮滑者,一遇危险之际,其神情之飞动,足以摇惑军心;其言语之圆滑,足以混淆是非,故楚军历不喜用善说话之将。”他招士兵,也专要“朴实少心窍”的山民。
曾国藩打仗靠的也是笨拙精神。他一生善打愚战、笨战,不善打巧战。湘军作战以“结硬寨、打呆仗”闻名。打仗基本上不主动出击,而是诱使敌人先来攻他,后发制人。太平军最希望诱使湘军野战,但湘军极少野战。曾国藩说:“凡与贼相持日久,最戒浪战。宁可数月不开一仗,不可开仗而毫无安排算计。”
湘军主动攻城,也是用最笨的方法,如同巨蟒缠人一样,用一道一道的壕沟把这座城市活活困死。他们攻城的时间,不是一天、两天,而往往是一年、两年,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不停地挖壕沟。安庆、九江、天京,都是这样打下来的。等战争结束,城墙外的地貌就都被湘军彻底改变了。
曾国藩一生待人接物更是以诚为本,以拙为用。他的想法是:“纵人以巧诈来,我仍以浑含应之,以诚愚应之;久之,则人之意也消;若钩心斗角,相迎相距,则报复无已时耳。”
(张宏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