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木心说:《世说新语》是中国知识分子最好的教科书。《蒋凡讲世说新语》一书并没有拘泥于对原著的翻译和阐释,而是系统地阐述了短小文章背后的故事,让读者从整体上把握那个时代,从而读懂故事的成因与逻辑。
《世说新语》好看,但是其故事往往戛然而止,读者还没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文章就已经结束了。受魏晋谈玄风气的影响,《世说新语》写作重在“得意忘言”,语言简约精练,文字隽永有味,作者的深邃思理意趣,常是意在言外。不了解故事所处的时代,还真不大好理解故事中人物的言行。
所以,蒋凡尽量把故事安放在一定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力求还原或接近历史的真实面貌,让读者知其然,并且,知其所以然。
魏晋时代的人为何那么任性呢?当然,确切地讲是“任诞”。《世说新语》有一章节名为“任诞”。蒋凡认为,“任诞”即任达与荒诞。任达主要指无形精神世界的见识旷达,率惰任性,意志自由而重在回归天性之自然;荒诞则由虚入实,指言行举止的乖戾无常,打破世俗礼法的常规。任诞放达之风,在正始名士中已初见端倪,到竹林名士则登峰造极,他们有理论,有实践,提倡“越名教而任自然”,此风一开,迅速感染时世,成了一种新的时髦,也可称为“流行病”。任诞风源何在呢?追究起来,一是与所受《庄》《老》及玄学思想影响有关,宅心玄远,回归自然,不为物累,超越世俗,强调张扬个性而享受人生,这与礼法名教正相反;一是魏晋社会,篡弒相继,人们一面高倡礼教,一面自相残杀,正直之士,朝不保夕,这就引发“叛逆”与任诞。因此,任诞已成为魏晋士人的特殊风度而见其内在的人格之美。当时士人以任诞言行来张扬自我个性和精神解放,是一种扭曲变形了的人生智慧,也是一种重压之下生命热情的发泄,在当时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蒋凡指出,如果不问时间、条件和对象,在时过境迁后,仍然沉溺于放纵任诞的生活享受,那么这就不是真正的竹林名士之风,而是东施效顰了。王澄等后学之人就是如此,其任诞不是时代的抗争,而是纵欲的生活享受。后来东施效颦者,只会任达纵酒,竟不会写文章了。他们离原先的任诞,已很远了,只是学些皮毛,冒充时髦,装装前卫罢了。
当阮浑想学父籍作达时,阮籍说了真心话:“卿不得复尔!”制止了儿子的作达之风。可见,阮籍也不觉得任诞是好的,若是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愿意传子女呢?他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任诞也跟自我意识的觉醒有关。鲁迅先生曾说,魏晋是文学自觉的时代。不光是文学,魏晋时,人的自我意识也在觉醒。桓温是东晋的强权人物,他有一句名言:“大大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世说新语·品藻第九》说:桓公少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殷浩的意思是虽然你很有成就,但是我还是要做我自己。
蒋凡写道:具有“自觉”精神的士人,不管他事业的成败与否,当时人大多视之为“英雄”。这些“英雄”,自然也成了《世说新语》的主角。他们身上可能有许多人性的弱点或缺陷,但只要他们是当时人性“自觉”的带头人,那么当时人们就仍然把他们当作“英雄”来看,津津乐道,而不问其成败。这和今天我们的认识是有较大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