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是慈母的寿辰,这一天,也正好是民俗传说中小麦的生日。母亲在世时,每当这一天,她就会叨唸:“给吃不给吃,就看(正月)二十一。”有时还会说:“麦子成或秕,就看二十一。”
不知道为什么老辈人把这一天定为麦子生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的天气好坏能决定麦子的收成,但知道母亲这么说,心里一定是盼望年年麦子大丰收,天天有白面饽饽吃。
母亲生在战乱年代,经历过新中国一穷二白的艰难时期,虽与麦子同一天生日,却并没有因此比别人有更多的口福,麦子在她的前半生就是奢侈品。
大集体时代,麦子的产量很低,我们一家七八口人分到家的口粮,麦子占了不到三分之一,大概只有四五百斤。守着这点麦子,母亲每日精打细算,除了要用于必不可少的人情往复和家庭开支外,剩下的,全家人一年都难得吃上几顿白面。我们那里有夏天入伏吃面条的习俗,打记事起的若干年,每到此时,母亲在给一家人都捞上面条后,自己舀上点面光汤,泡上块苞米饼子,默默吃着。俺们怎么也要分给她些面条,母亲却说:“面条太软,不垫饥……”
我和二姐到朴木上初中,中午需要自带午饭在学校吃,看着别的同学带着白面巧饼,我回家就和母亲说了。母亲为了不让我俩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每天早晨就把一个巧饼一分两半,我和二姐一人一半,再一人一块玉米饼子,用包袱包着,放进书包。而母亲和哥哥、姐姐在队里干活,却上顿下顿的地瓜饼子。现在想想,小时候是多么的不懂事啊!
麦收的时候,队里隔个三两天就要分一些铡下来的麦根儿当烧草,里面有一些残余的小麦穗。母亲中午放工后,急三火四地为一家人做好饭,自己简单吃点,顾不上休息,就赶紧趁着中午不上工这点空,去扒拉麦根儿,从里面捡拾那些小麦穗,每次都让麦根里面的灰尘呛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她有时也支使我去捡,我捡不大会儿,嫌又脏又累,就偷懒跑了。一个麦收,母亲能从分的麦根里面捡出差不多一箢篼麦子来,虽都是些破碎和不成实的半秕子麦粒,磨出来后,麸子多面粉少,做的馒头又黑又粘,但对于母亲来讲,这可是全家的小添补,有了它,又可以多吃上几顿白面了。
每年过年,母亲都要为一家人怎么能吃上几天好饭而发愁,绞尽脑汁去利用那精打细算预留出来的麦子,为全家做上一些过年吃的和出门用的巧饼。白面不够了,就用头面做表,黑面或米面做里子,美其名曰“有礼有表”。过年的几顿饺子,唯有除夕夜发纸的那顿是纯白面的,其余的都是白面、黑面或地瓜面的两样,母亲总是先把白面的给我们多盛,她的碗里,则几乎是清一色的黑面饺子。正月二十一她的生日,在我的印象中,那些年就没记得为她专门庆生……
母亲晚年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家里种的麦子,除了上缴国家的,每年还有好几水泥瓮余粮,再也不用为每天做什么饭我们能爱吃害愁了,高兴得她经常说:“真没想到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一天三顿吃白面!”
从苦日子走出来的母亲,没有因为过上好生活而浪费一粒粮食,八十多岁,满口牙都是镶的,我们回家时吃剩下的饭菜都舍不得扔,上顿熥下顿熥。有时隔几天回家,我拉开饭橱门,发现饭盆里的馒头都干干的咬不动了,就要扔了,她都是立马制止,说:“别扔,你们不吃我吃!”
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如今的我也舍不得扔掉剩菜剩饭。尽管现在的年轻人都反对,也没法说服他们像我们这样节俭,但仍要坚持下去,改变不了他们,自己总要做个像母亲这样的人。
母亲作古已经十年,成了每年春节家谱上供奉的神。搬进县城住后,爱人每逢过年都会亲自做上十几个大馒头,摆放在宔子前,以表对先祖的虔诚之心。但愿母亲和列祖列宗在那个世界能吃到…… (作者系莱西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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